東京上野北山咖啡館 Kitayama Coffee Shop

(本文寫於 2018年春天)

這家北山咖啡館實在是太過特別，我必須好好紀錄下來。

幾年前某次去東京，和朋友從谷中散步到上野。那是一段距離很長的散步，從悠閒無比的谷中富士見坂，經過Hagiso和Kabaya兩間喫茶店，往東南方路過東京國立博物館，再走過高架道路跨越上野站為數眾多的月台群，急轉彎向北下坡走回地平面，到達上野站北側。橫越過上野站之後，我遠遠看見位於下坡道長路盡頭的這家咖啡館，Kitayama 北山咖啡館。

當天當時是黃昏時分，我們走到店門口一探究竟，咖啡館已經店休。門上貼了一張「顧客須知」告示，友人讀了日文內容之後為我解釋，這店主人希望客人專心品嚐咖啡，禁止客人在店內工作、看書，且需在30分鐘之內喝完咖啡閃人離開。這店主人的脾氣相當有意思。後來幾次來東京，恰好都沒機會上門喝咖啡，即便又有再散步路過門口。

這回在規劃東京行程時，上網查資料時這才發現原來這家咖啡館來頭不小，絕對能稱得上是東京的殿堂級的咖啡館之一，我決定無論如何都得去喝上一杯。

下午三時踏進店內，立刻被年約30歲的店員連推帶催給趕了出來。我沒有誇張我的說詞，店員真的是把我趕出到店門之外。也許是因為我聽不懂日文、背了很大的背包一身狼狽看來就是觀光客。雖然我不懂日文，但能明白他叫我仔細讀一讀店門外貼的「顧客須知」後再決定要不要進去喝咖啡。我當然早就知道這家店有那些奇怪的規矩，但為以示誠意，仍是在店門口站了兩分鐘後才再次推門入店。店員再三確認我是否真的明白規矩之後才領我入座，他的言詞口氣才變得客氣了一些。

坐下之後，看了menu先是微微一驚，果然價格如網路上所言的不便宜，最便宜的選項是980日圓，高於兩千日圓的有非常多。且有一件異於常人的事情：他們會吧咖啡豆熟成至少三年之後才拿出來給客人，菜單上寫著「秘藏十年以上」的咖啡品項更是有好多種。我亂點了一看起來是比入門款再進階一點的品項「雅 Miyabi」，為秘藏十年到二十年間的豆子。

收起menu，我這才把視線落在店內擺設上。店內總共只有十一個座位，建築空間本身本來就不大，又堆滿了各式器材、咖啡豆，連「僅容旋馬」都不足形容那種狹窄。空氣中瀰漫著烘豆的香氣不說，每一張貼在牆上的紙張都染上了很深的褐色。店裡音樂正放著1960年代的爵士樂。

更加特別的是，在一般的咖啡館內，能看到吧台內的空間，也就意味著顧客幾乎能夠看到咖啡師煮咖啡時的一舉一動。然而在這家北山咖啡館內，吧台上卻裝了一道高約60公分的木板，把整個吧台圍繞了起來，顧客在座位上完全看不到吧台內的空間。除此之外，如前所述，接待我入座和點單的是一位視覺年齡三十出頭的店員，店主是一位白頭老人，但一直隱身在吧台上的木板隔片之後，我看不到他的廬山真面目。

我入座時，店內尚有另一位客人，店主先煮好他的咖啡之後才開始製作我點的咖啡。雖不敢直視看那位客人的樣貌，但我完全能感受到他絕對是一位重度咖啡愛好者，且他在喝完之後沒多久就立刻離開了咖啡館，看來這間店的客人也不是一般普通作風。

在前述那位客人離開之後，我等了好一段時間，遲未等到我點的咖啡上桌，店內此時已無別的客人，且我能瞥見店主一直在木板隔片後忙東忙西製造出各種聲響，理當是忙著做我的那杯咖啡才對。等待的時間已經遠超過了以往我所了解對於一杯單品咖啡所需的時間長度之後，才終於見到白髮蒼蒼的店主把我的咖啡端給年輕店員，店主從結帳櫃檯的木板隔片邊緣露出了半張臉向我點頭致意。沒錯，他真的只露出了半張臉，此時此刻我依然看不清楚店主他到底長怎生模樣，神秘異常。

喝下一小口咖啡，我震驚了，那滋味超出了我此生至今對咖啡的所有認知。而這一杯咖啡帶給了我空前絕後的清楚感受，在還沒把口中咖啡嚥下時就彷彿有人對我的身體施加了一股魔法，從舌頭漫開身體，無以名狀；嚥下之後，立刻又有清楚無比的回甘瀰漫口中。

我對於食物和飲料的語彙一向貧瘠，但這杯咖啡卻能讓我如此具象地將它紀錄下來，且全無一字虛言。在喝著同時，回想著方才店主在吧台木板隔片後方忙東忙西的那大約十五分鐘時間，我非常好奇他到底在做些什麼、他是有什麼異於常人的工法才能做出如此神奇的一杯咖啡？本來還想嘗試我慣常喝的衣索比亞，但因為得兼程趕路，只能作罷。

結帳時，借助Google Translate App，我告訴店員：我來自台灣，幾次路過店門口後終於在今天有機會進入店內一嚐他們的咖啡。店員轉告店主，店主這才現身露臉向我打招呼，此時二人的態度轉為十分客氣，躬身道謝。

北山咖啡館Kitayama Coffee Shop

東京都台東區下谷 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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